(接上文: 中華民國 104 年雙十國慶後記 (上) Postscript about the National Day of ROC in Taiwan I  )


學生時代的國慶日又是這樣度過的:

清晨天微微亮, 全副武裝 (穿著制服, 帶著特定顏色的斗笠) 到總統府前的廣場集合; 九點整三軍樂隊聲響徹雲霄,但身為配角的我, 除了身前同學的背影,什麼也看不到. 下午換好樂儀隊制服到遊行表演隊伍的開始地點集合準備, 緊張之餘不忘深呼吸, 然後微笑忘我的 switch成表演mode. 晚上再去今日屍骨無存的中華體育館跑龍套, 當小燕姐這些藝人們在台上載歌載舞時, 我與同學則專心一致的聽從指揮的旗號翻字牌, 於是電視機螢幕上便有了 “慶祝雙十國慶” “反共復國” 等背景圖案. 



1989 年中華民國解嚴後的國慶日則是這麼過的:

早上睡到自然醒; 下午心血來潮時可能會跟同學相約去西門町看電影, 然後順道看看遊行; 晚上與男友(或者曖昧對象)人擠人的跑到四號水門附近看煙火 – 因為花火下的談情說愛總是浪漫無敵的.



政黨輪替後的國慶日又是這麼過的:

難得放假的早晨想看看目前三軍陣容,結果 新總統宣布不閱兵了; 下午的表演活動辦得有氣無力的, 因為學生們也有放假的自由; 昔年炙手可熱的三台國慶晚會, 現在得擔心收視率不夠找不到廣告商; 就連唯一不變的煙火大會,也變得全台趴趴走,蝸居台北是無法一睹盛況的, 只能等待101的元旦煙火.

政黨又次輪替後的國慶日, 我幾乎已經沒在台灣過過了, 也不知道昔年的閱兵大典是否再度重現(今年網路版稍微過癮). 我唯一了解的, 當台灣人對國慶日越來越沒興趣的同時 (也難怪,這十多年來被台灣政客吵作最厲害的就是國家認同議題, 如果無法認同中華民國, 當然也無法慶祝這個國家的生日.), 我卻越來越懷念起童年時的國慶氣氛了.


懷念那種單純, 那種對國家的忠貞精神, 對外敵同仇敵愾,眾志成城的意志.


有人說: 那些都不是真實的, 只是當時國民黨的洗腦及白色恐怖下的錯覺. 然而, 在美學上, 單一整齊的確有混沌紛亂所不及的一種美感, 即使是法西斯主義式的遊行, 也有她迷人之處, 昔年的種種, 不該被全盤否定.


更深一層而言, 在同質性高的社會裡, 周遭都是 “同質人” 時 (例如台灣社會裡的台灣人), 發揮個人特色 (individual character) 可能是年輕人最重要的生存目的, 所以臉書, LINE 等社交媒體活躍, 近似暴露狂的個人照片隨時可見. 然, 一旦人生活在異質性高,或者成為同質社會中的異質份子時 (例如台灣出身的我生活在歐洲這樣的異國社會裡), 在 <膚色 = 文化源頭 = 國家認同> 的公式簡化下, 我的個人特色在旁人眼中, 不過是 Chinese (中國人).


這樣飽受歐洲人 “racial discrimination” (*1) 的心路歷程, 一路走來, 大學時主張叛經離道,自由心證的我, 今日卻變成了最保守,甚至最忠貞的中華民國國民. 雖不見得言不離孔孟, 但總要在歐洲人談蘇格拉底時, 便把 “蘇先生” 出生前就有的詩書禮易樂春秋六經拿出來談談. 當德國人談歌德, 英國人談拜倫時, 我也喜歡吟上幾句唐詩宋詞. 即使今日承認中華民國這個國號的外國友邦少之又少, 我不願意妥協於國際現實, 仍然堅持自我介紹:

“I am from Republic of China, Taiwan, the democratic China!”

 (我來自中華民國台灣, 自由的中國!)


因為在我眼中, 完整的傳承了中華文化的國家, 不是中國大陸, 而是中華民國在台灣 (*2). 只是我們自己似乎並不珍惜這樣的文化遺產呢, 好像台灣的民主理念跟中華文化的八字不合, 愛台灣就得拋棄兩千年以上的文化源頭呢!


在台灣我們寫的是秦始皇 “書同文” 後的中國字, 說的是國民政府頒訂的國語, 甚至台語客家語等方言, 發源地都是對岸的福建省, 母語是台語的台灣人, 為什麼要反中華文化教育?


我個人認為, 中華文化不等同中國政府. 今日對岸的中國是一個共產黨專制政權, 不能也不該獨佔 (monopolize) 中華文化的內涵, 台灣有權使用,所有,甚至發揚創造中華文化的內容.


拿歐洲來說, 德語不僅是德國的官方語言, 也是奧地利, 瑞士, 甚至比利時東部地區的國語. 非德國人的德語人士, 不會因為反德國而否定自己的語言文化. 他們仍會讀歌德的詩文, 康德及尼采的哲學思想. 德國境內各邦各地有許多方言, 但學校上課用的是標準德語. 他們日常生活中可以說方言的母語, 但國語卻是標準德語, 兩者不衝突.


世界上一語多國/地區使用的例子還很多, 法語, 西班牙語, 葡萄牙語, 還有國人熟悉的英語. 美國人一定要念莎士比亞, 但莎翁卻是英國人啊, 沒看過美國人將莎翁的羅米歐與茱麗葉丟到垃圾桶裡 ~


所以, 在台灣施行中華文化教育又有何不可? 在台灣這塊彈丸之地上, 有必要刻意分別國語,台語,客家話嗎? 這種劃分不是兼容並蓄, 而是區別分化 discrimination, 甚至是歧視. 這條分化的路, 對台灣真有好處?


語言文字是文化的內涵之一, 而文化發展的過程其實就是記載歷史的一個角度. 既然我們是中華文化的傳人, 如何能不讀與中華文化息息相關的中國歷史? 沒讀過秦朝的統一六國史, 又怎知秦的小篆奠定了今日所寫的楷書基礎? 不了解蘇東坡在歷史上的數度貶謫外放背景, 又如何能懂得埋藏在他豪邁悲壯的 <念奴嬌.赤壁懷古>, 瀟灑飄逸的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背後的心情?


有台灣朋友常說, 不知為何小孩就是學不好英語 (外語). 理由之一其實是我們總是片段的學習外語單字與片語, 將語文及歷史文化分開, 認為它們是不相干的分野, 所以只能學得皮毛. 越深入了解一個語言, 越能發現許多字詞的用法都跟習俗文化歷史有關.


昨晚碰巧看到一個德語的動物生態節目, 學到一個新的德文字: Tölpel , 中文叫做鰹鳥, 原生於中南美洲太平洋沿岸, 特別厄瓜多的科隆群島 (Galapagos Islands)上的藍腳鰹鳥, 世界聞名. 老聶是個好德語老師, 不忘提醒我: 德文 Tölpel這個字還有另一個意思: 傻瓜, 搞笑的人.

後來我查了下網路, 才知道此鳥的西班牙語叫 bobo, 英語將西語轉化成 booby, 法語則是 fou, 都是傻瓜笨拙的意思. 原來當年歐洲人發現新大陸時, 看到這些鳥在陸地上笨拙懼怕人類的樣子, 就順手給牠們取了這樣的名字. 其實仔細看牠們, 才發現牠們是很漂亮的鳥類, 叫牠們傻瓜實在有點狠了些. 再深究下去, 此鳥類的生物分類拉丁文用語為 sulidae, 源自 sula, 是當時發現此鳥的水手們所用的方言Gaelic 語 (蘇格蘭語及愛爾蘭語皆屬於此語系) .


天南地北的閒談了這麼多, 甚至可能扯的太遠了, 我驚覺: 十月十日已從輝輝白日流轉至湛藍夜晚. 在心情複雜的百感交集下, 是該將今日的隨筆在此駐腳. 耳朵裡響起最近愛上的一首歌的最後兩句:


一筆千秋  後人心間

風起

雲散




(*註1) racial discrimination, 中文通常翻譯為種族歧視. 其實, discrimination 這個字在英文中不能僅作歧視一個解釋, 它也有區別/區分出來的意思, 亦即 “the state of being kept distinct”. 拉丁文字源是 discriminatio, 區別的意思. 所以, discrimination不見得一定是負面意義, 甚至也可能是特殊待遇的意思. 


(*註 2) 至目前為止, 我想台灣仍可以抬頭挺胸的說: 我們是正統的龍的傳人. 然而, 隨著今年九月教育部發布消息: 台灣的歷史課程歡迎全民來寫. 我真不知道台灣學子以後學的內容會變成什麼樣. 從早年的菁英執政哲學到今日的草根民主, 我不敢斷言孰優孰劣, 答案或許見仁見智, 但只比較幾代人的知識常識禮儀水準, 或許可窺一角.

其實, 中國大陸目前正在尊孔揚儒, 甚至連台灣不容的蔣介石總統, 浙江奉化的故居遊客絡繹, 在對岸的地位似乎即將超越今日的台灣. 我暗想, 他若地下有知, 是否會後悔當年的退守台灣? 我幾乎可以斷言, 沒有當年老蔣總統的堅守台灣, 台灣早就成為中共的領土之一, 也不會有之後的解嚴民主種種了. 我可以確定的是, 蔣介石在世輸給了毛澤東, 過世後也沒贏過他. 即使中國的共產主義早偷偷轉型為社會資本主義, 毛澤東的陵墓仍矗立於天安門廣場上受人景仰崇拜, 而蔣氏的銅像卻被台灣人拋棄, 連紀念他的中正紀念堂廣場, 都硬要被改名為民主廣場, 他在台灣地位的低下可見一般, 真令人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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