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年與歐洲的肌膚相親”, 學生時代對希羅文化 (希臘羅馬) 孕育出的這塊歐陸大地的崇拜與尊敬漸漸消失, 尤其是對浪漫法國所懷抱的夢想.

 

早在那個背包客尚未開始流行的年代, 大學生的我揹著一個15公斤重的登山包, 單身一人來到歐洲大陸. 沒有 internet, 沒有申根簽證, 沒有歐元…… 那個年代來歐洲旅行不是件易事. 從事前行程規劃到各國簽證下來, 從出國門口到踏上這塊陌生的土地, 那是今日可以免簽證前往全球超過120 個國家的中華民國年輕學子難以想像的艱鉅 “工程”, 感謝這個難得的經驗, 企劃能力仍是我這個閒閒美奈子的強項.

 

 

第一次出國旅行目的地為荷比盧英法五國. 前四國一路走下來, 雖然當時英文破破的, 又是第一次出國, 但感覺還算好, 這些國家的人普遍友善, 總有耐心的對純純蠢蠢的我指點迷津. 不料好景不常, 來到巴黎浪漫之都時, 好心情立即遭受嚴重打擊.

 

當年英倫海峽隧道尚未開通, 兩地來往必須靠輪船或飛機. 從英國搭乘遊輪出發抵達法國巴黎時, 已是晚上十點以後. 與其他國際性大都市一般, 在巴黎移動的交通工具不外乎地鐵或計程車. 對於沒錢的學生, 地鐵是唯一選擇, 不過沒有英文或其他外國語標示的巴黎地鐵系統, 對初訪乍到的外國人是一大挑戰.

 

首先, 巴黎地鐵系統複雜, 路線繁多, 站名又長, 不熟悉的人拿到地鐵圖時, 只能眼花撩亂.

 

第二, 地鐵系統通路複雜, 在火車站這種樞紐地點, 可以從地上二樓下到地下三樓, 彷彿逛迷宮.

 

第三, 不是每個地鐵入口都有售票亭, 所以要買票常只能到自動購票機買. 不過, 當年的購票機, 只有法語說明, 只收法郎零錢 (當時貨幣還是法國法郎).

 

*附註: 最近我又有機會坐了巴黎地鐵, 卻發現一個入口只有兩個售票機, 而其中一個機器只供充值(巴黎也有類似悠遊卡的定期卡), 另一個可收現金的機器則只收零錢或信用卡, 但不收紙鈔. 最糟的是售票機前排了十多個外國人在買票. 我排了半個多小時最後才買到票時, 而且因為前面的人看不懂法文, 我還幫他們買票, 才讓購票速度加快. 售票機上雖有英文, 但語焉不詳, 所以大家都被搞的一頭霧水……

 

第四, 也是最慘的, 許多地鐵入口跟出口不在同個地方, 亦即你看到一個門想進, 卻發現它只讓出不讓入, 讓人真的走投無路.

 

第五, 入口與出口處都沒有地鐵路線圖或地鐵站周邊圖. 換句話說, 你即使手上有地鐵圖, 沒有現代的智慧型手機 GPS 定位, 你就是夢遊仙境中的愛麗絲, 無法知道身在何處, 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第六, 巴黎地鐵是全球最早的地鐵系統, 換言之, 也是最老, 最破舊的. 過了晚上十點的地鐵通道, 陰暗慘白的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綜合以上六點因素, 可憐的我在地鐵站裡兜了半小時仍進不了地鐵的月台. 最後找到了個門, 不幸卻是出口, 只好在那裡等別的乘客出來時, 向他們詢問.

 

不是周末的晚間十一點, 是不容易碰到妳 “可以” 或 “敢” 去問路的人的 (或許男性同胞比較沒有這點疑慮?!). 人煙稀少是個原因, 黑人大漢標立也是個原因.

 

我對人的膚色沒有意見, 但對當年少見老外的我, 黑人彪形大漢讓我還是挺心生恐懼的. 夜裡的巴黎地鐵, 有一些看上去很 “可怕” 的人在你周圍遊蕩, 他們會用你聽不懂的話在你身旁囈語, 或者突然很快經過發聲大叫, 讓你不知所措.

 

在一陣等待後, 我總算看到一個年輕白人從鐵門中出來. 由於他給我感覺挺和善的, 加之又揹著個行李包, 我猜或許他會說英文? 我趕緊上前用英文問他我要如何才能進到地鐵站裡. 他先用陌生語言 (我估計是法語) 回答我, 看出來我不懂, 然後比手畫腳跟我解釋這裡是出口不是入口. 我急了, 問他怎麼去入口, 他好心的帶我繞了圈找到入口後, 我卻發現那裏沒有售票機, 無法買票進地鐵. 我只好給他看我的歐洲周遊火車票, 問他這個票能否坐地鐵. 他搖搖頭, 我正在著急該怎麼辦時, 他拿出一張票給我, 幫我放入了檢票機裡, 讓我進去地鐵站.

 

老實說, 當時我感動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我不斷向他說謝謝, 揮手跟他道別. 那一夜後, 我在巴黎前後待了近十天, 遍遊法國南部亞維儂, 蔚藍海岸, 東部阿爾薩斯省直到進入瑞士. 這是我第一趟法國之旅, 在這長達三星期的旅途中, 他卻是我唯一 “友善” 的經驗.

 

 

巴黎花都的博物館雖豐富多彩, 凱旋門雖宏偉浩大, 香榭里榭大道雖林蔭盎然,蒙馬特的白色聖心堂雖莊嚴動人, 凡爾賽宮雖金碧輝煌, 但巴黎與巴黎人留給我的記憶卻是他們不切實際的傲慢與不修邊幅的散漫.

 

說起法國人的傲慢 (巴黎人 les Parisiens又是傲慢中的傲慢), 主要源於他們的民族優越感. 我之所以用 “不切實際” 四字形容, 是因為這份優越感早已不合時代背景. 我敢這麼斷言, 那是因為法國東西南北我前後去了十次以上, 光巴黎就有6 次; 而且法國朋友也不少, 連他們自己都承認自己的沙文主義, 我真的沒有冤枉他們,隨手可拈的例子亦是不勝枚舉.

 

在第一次的巴黎行後, 我曾做過多次實驗: 在巴黎故意以英文向人問路或詢問, 或者被忽視, 或者答非所問 (英文問, 法文回答), 就連在法國火車站的服務人員也只以法文告知火車誤點或月台變更這樣的重要資訊. 這些年來只要有機會我都會與法國朋友 (包括巴黎人) 閒話我的巴黎經驗, 他們都打趣我: 許多巴黎人都會說英文的, 他們只是不想說罷了!

 

追根究柢, 法國人不想說英文的主要原因來自二次大戰後法國國際地位的一蹶不振, 而大西洋另一邊的美國卻一躍成為自由世界的龍頭. 米其林三星文化的法國人打心眼瞧不起啃漢堡薯條的美國大佬.

 

自路易十四太陽王到拿破崙席捲歐陸, 長久以來處於政治與文化領導地位的法國, 戰後喪失了以往的優勢地位, 但政府與人民卻不情願面對這個現實. 法國戴高樂以與德國聯盟 (也就是歐盟組織的由來) 來鞏固法國日漸低落的國際政治地位, 並鼓勵法國人選擇德語為第一外國語 (排斥英語). 法國在全球設立法國文化教育中心 (Alliance Francaise), 推廣法國文化與法語教學, 並提供獎學金鼓勵外國學生來法國留學. 即使如此, 法國無法力挽法語文化沒落的狂瀾, 也無法阻止英語成為全球經濟的通行語言.

 

同時, 美國大眾文化 (pop culture) 讓全球年輕人趨之若鶩, 英語更是從生活各層面滲透法國社會. 為了保持法語 “血統純正”, 國立法蘭西學術院 (Académie française) 定期公布新詞彙, 以對抗英語詞彙入侵. 最有名的例子是早年的隨身聽, 英語為 walkman, 很多國家都直接採用此詞, 但法國就是堅持要有本土說法, 所以取了 “balladeur” 這個名字, 雖然意明 (ballader 是閒逛之意), 但卻很嚼舌. 電腦 computer 這個詞也遍及世界, 但法語卻非要叫 “ordinateur”, 硬是要與人不同.

 

法國人這麼努力地 “抵制” 美國, 結果呢?

 

麥當勞速食文化的成功, 讓法國人不得不複製其模式, 搞了個本土的 QUICK 漢堡連鎖店出來. 法國土產遊樂園沒有從美國搬來的 Euro Disney 來的人氣. 傾全國文化資源扶植的法國電影業, 沒能恢復法國左岸電影時期的藝術境界, 反而是製造了很多 “法式無厘頭” 的笑料片,或者好萊塢式的劇情片動作片出來, 缺乏新意. 就連法國電影排行榜前十名, 也多以美國好萊塢電影為主.

 

美國文化的完全勝利, 還可以我最近去參加的一場法國婚禮為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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